第二节 心无旁顾

        David终于决心摆脱心理上的失落，尤其是那一丝自艾自怜。Vivian不会成为他温柔的港湾，在沈阳的那次谈话中，他失去了最后的幻想，他们不在一个频段上，再多的努力也只会越来越远，但David还是隐约感到，虽然拒绝了自己，可她并不知道她自己要停靠何处。为情所困本寻常，一个宽容的人会在心里放过别人，而一个达观的人更懂得放过自己。David端起杯子，喝掉了残留的咖啡，今天没加一点糖，他希望通过触觉激活原本的自己，准备打车去机场了。

    今年的年度销售大会在泰国曼谷举行，公司的销售人员都会去参加，而作为支持部门，市场部只有有限的参加名额，David作为北方区市场经理可以前往，而除经理级别以外，Howard也批准了几位市场部新人一同前往，当然就包括Amy。

    David在出租车上接到了Amy打来的电话，“师傅，不，David同志，到机场了吗？”

     “呵呵，好徒儿，算你改口快，咱们这回往南边飞，不去西边。我在路上了，大约二十分钟以后到。”

     “嗯，好的，我在国航值机柜台等你。唉，听出来某人不再郁闷了啊？”

  “别自作聪明了，有劲头多想想提高业务能力，今年你得顶上来！”

  “是是是，这话共勉啊！再送一句，天涯何处无师母啊！”

    David哭笑不得地挂了电话，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伶牙俐齿，一旦熟悉了公司环境，就有了放松的片刻。自己来公司三年多了，在客户面前的话是不少，却很少再有无所事事闲聊的心情，难道已经老了吗？自己的内心世界到底还有什么梦想？下一步的人生目标是什么？想不清楚了，但应该想想，否则，时光稍纵即逝。这个已过而立之年的男人，开始思索自己的价值与生活的意义，并且，第一次超越了爱情的范畴而走向更大的空间。

    走进机场大厅不远，就看见Amy招手了，两个人办好登机牌，一起走向安检处。

    Amy转过头来问：“你看见Howard了吗？我们要不要等他一下。”

    “没看见，不用等了。我们不是国企，文化不同，不需要处处围着领导转。”

    “嗯，我也觉得这样的公司文化很好，只是不知道别人怎么想，反正，在我眼中，你就代表公司吧。”

    “我相信心同此理，就在你面前代表一下，走吧。”

    飞机很快爬升到万米高空，Amy兴奋地看着窗外的云朵流动，忽然感叹了一句：“我真是幸运！终于能有机会出趟国了。”

    David淡淡地接话：“其他人参加过往年的Sales Conference，这次是公司节省经费，安排到泰国了。不过，你也趁机好好逛逛吧，你以后还多的是机会的。”

    “嗯，我还打印了攻略呢，会议一结束我就去转悠。唉，你陪我一起吧，免得我丢了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David简单回应了一声，继续看着那本《激荡三十年》，他的心思又随着作者的文字，去行走那段据说相当于西方三百年经济历程的中国三十年。

    Amy似乎很清楚David的心态，没有再说什么，一个看着书中的铅字，一个看着窗外的云朵，各自飞舞着思绪。

    飞机平稳降落在素万那普国际机场，David带着Amy顺利出海关和兑换泰铢，乘出租车直奔会议地点—香格里拉大酒店，这是闹中取静的地点，酒店内一片热带丛林的味道，而酒店外则是繁华的闹市。尤其让Amy震撼的是，走在街头，满是震耳欲聋的摩托声，仿佛置身于赛车场内，当然，大家很遵守交通规则，但噪音实在令人不安，反倒是酒店内更有韵味。David还告诉Amy，在这个笃信佛教的国家，小偷并不多见，只是军人的影响力很大。

    第二天，艾赛公司的销售大会隆重开幕，大会开始，公司高管们或到场或视频连线，充满激情地回顾过去和展望未来。然后，来自美国的CMO发表主题演讲“全球的经验，亚洲的精彩”，毫无疑问，在亚洲举行会议，除了展现公司全球战略，当然更要紧扣主题。比较讨巧的是，这位CMO只用了三张PPT，一张全球地图和战略说明，一张是头戴斗笠背负宝剑的侠客，一张是戴着红花的黄牛，这正是映射亚洲的两个大国--中国和印度。他在讲台上蹿下跳并不时穿插着幽默的段子，David不由得佩服美国人的演讲和应变能力，完全不同于其他国家，甚至比刻板的欧洲人更具煽动性。公司利润下滑的困境，都可以被他讲述得充满勃勃生机，看来，世界各国的高层管理者，基本功力是接近的，区别只在于谁更能用辞藻与常识打动人心。紧接着，是给上一年度的优秀销售经理颁奖，一念到人名，就会有一束光追着起立的人直到台上，搞得很象奥斯卡颁奖礼。在台上发表获奖感言时，David低声对Amy说：“虽然都说英语，但你还是能通过断句和声调听出印度日本和韩国口音。只是，我们市场部是做炮弹和高空轰炸的，没多少到台上的机会，这得调整好心态。”Amy无声地点点头，内心很是惊讶David与生俱来的那一丝淡然。

    晚上，照例是喝酒时间，世界各国的员工经过半小时很绅士的时光，基本上就进入了大声喧哗、勾肩搭背和称兄道弟的状态，喝酒嘛！不见得要都记得住和你干杯的人的名字，David先是和Howard及市场部同事碰杯，之后不断和不同肤色的人喝着稀里糊涂的酒，各自尽兴着，Amy跟在David身后努力适应着气氛。

    就在大家酒兴正酣，视听能力大大减弱时，David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，是Tom！他有些站不稳了，举着酒杯附在David耳边大声说：“兄弟，听说你们部门要有变动，怎么样？还记得我的话吗？销售部的大门为你敞开，来帮帮我吧。”

    自从看到了他和Vivian的一幕，David就对Tom有了异样的感觉，但是，理智告诉自己，Vivian不是自己的什么人，大家都是有独立判断能力的成年人，要分清私心与工作。

    David沉思了几秒对Tom说：“实在是抱歉！我考虑过，自己的能力和兴趣还是比较适合做市场工作，做销售有些勉为其难，但是，Tom，只要我在北方区，一定会给您全力的支持。”

    David说的是真话，他跨过了心里的障碍，不去销售部，完全是因为职业发展，并不是因为私人的原因，而且，他也希望自己可以保留一点距离于灯红酒绿。

    然而，Tom还是诡异地笑笑，拍着David的肩膀，说：“老弟，男人混江湖，要看心胸，要有大局观，你明白的。”

    David只好点点头，有些人执著于自己的理解，任何解释也就会显得苍白。